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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耀】私人号码

瞳耀新年24h 6:30

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喂?”

    “你好……请问是白sir吗?”

    白羽瞳皱了皱眉毛,在私人电话上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已足够让白羽瞳警觉,更奇怪的是,那人开口喊的却是白羽瞳道上的代号。

    “哪位?”

    “赵爵是我叔叔。”对面的人话被一声短促的轻喘打断,“他跟我说,如果……我遇到了麻烦,可以打这个电话。”

    赵爵的确有自己这个号码,如果是赵爵的亲近之人,会来找自己也并不算完全不合理。只不过,白羽瞳的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了一下,有什么麻烦是赵爵自己不能解决的,以及——赵爵什么时候有了个侄子?

    “白sir?”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字句像是勉强从牙缝间挤出来的,白羽瞳听得出来,对方的情况不太好,“我联系不上我叔叔,你能帮我吗?”

    “需要我做什么?”

    “我……身体不太舒服……你能来诚治大学心理系的地下停车场接我一下吗?”

    对方的含糊其辞反而让白羽瞳认定他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白羽瞳心思转了一下,决定先去看看情况——让赵爵那个老狐狸欠自己一个人情的机会太难得了,能够从赵爵手里拿到自己的私人号码,这个人只怕确实与赵爵关系匪浅——如果,这不是一个二人设好的局的话。

    “我现在过来,你在原地等我。”

    “放心吧,我哪儿也不去。”那个人似乎是轻轻笑了下,扬起的尾调里无端带着点亲昵,“只不过白sir可要快点,不然……就只能给我收尸了。”

    白羽瞳戴上蓝牙耳机,用另一台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蒋翎,接一下诚治大学的监控系统,重点注意一下从校门到心理系地下停车场的摄像头。然后给我查一下诚治大学心理系的学生。”

    白羽瞳披上外套,揣起车钥匙准备出门的时候,想起那句“收尸”,又折回自己的厨房,从柜子里掏出几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对了,还有教职人员,看看有没有跟赵爵能沾上关系的。如果没有,就给我查整个学校。”

    白羽瞳今天没有开他那辆招摇的白色兰博基尼,他选择的座驾是这座城市里最常见的一款SUV。在车子冲出车库的时候,白羽瞳又拨出一个电话,“王韶,赵爵的人际关系,我要你再给我查一次,重点是二十岁到三十岁的男人,可能是私生子,子侄辈,徒弟,心腹……我知道你查过一次了,你要是有点用,我还至于让你再查吗?”

    查不出当然不怪王韶——这点白羽瞳其实很清楚,毕竟赵爵是这个城市里最有势力的杀手经纪人,这座城市近七成的买凶杀人都是由赵爵经手的,连白羽瞳自己的“生意”大多也是赵爵介绍的。

    白羽瞳不是杀手。

    虽然白羽瞳的战斗力不输赵爵最顶尖的手下,但他有着在这黑暗一环上更加不可替代的工作——他是杀手们的善后屋。

    无论是处理尸体还是打扫现场,白羽瞳对细节的偏执都可以最大程度地掩盖杀手留下的痕迹、让他们得以在警方的调查中脱身。而他超高的个人能力,也让赵爵放心把白羽瞳作为重要任务的最后一道保险——任务失败时,是继续击杀目标,还是将已经暴露的凶手剿灭,全凭白羽瞳一人之念。

    白羽瞳只花了六分钟,就来到了诚治大学,他现在对那名神秘的求救者充满了兴趣,希望迎接自己的不要是一具尸体才好。


    幸好现在天色已晚,又尚在寒假之中,蒋翎那传来的消息是现场一直没有其他人经过。

    白羽瞳关上车门的声音荡开,在泛着冷光的地下空间里像是在渲染某种劣质恐怖电影的紧张气氛,他戴上手套,往停车场里唯一一辆停在角落里的藏蓝色雷克萨斯走过去,为着不用处理额外的目击者而心情愉快。

    一名穿着深蓝色呢子大衣的清俊男子正靠着车轮坐在地上,他循着白羽瞳没有刻意放低的脚步声而扬起头来。白羽瞳眉峰一挑,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了一下这是一张多么漂亮的脸蛋——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适合被这个词来形容,甚至有些时候,这个说法还要透出一分染着脂粉味的女气。但对眼前这个人来说,男性的俊朗与女性的精致巧妙糅合,成为一种不拘于性别的雌雄莫辨的美来——即使是冷汗浸透的零碎额发,白到近乎发青的脸色,还有失色干裂的嘴唇都不能将那一份美减去分毫。

    蓝衣男子的右手捂着自己的腰侧,指缝间溢出的血在地上已经汇成一小滩,他面前还倒着一个男人,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但胸膛隐约还有起伏——是谁的手笔显而易见。

    倒下的人虽然看着身材高大,手臂上布满纹身,但白羽瞳一眼就看出他只是个花架子,恐怕只是最底层的混混,平时靠着凶神恶煞的模样就能唬人那种。至于这把刀插的——白羽瞳在心中给了一个大大的零分——位置不对,深度不够,从角度看施力也是乱七八糟,不过倒是符合眼前这个白净净的青年“普通人”的身份。

    “不愧是白sir,来得好快。”那人倒是没有被白羽瞳的沉默和身上凛冽的气质吓到,“只是……我叔叔从来没告诉过我,白sir……竟然生得这么年轻帅气。”

    “我不喜欢跟陌生人做生意。”

    “我叫展耀。现在我们认识了。”那人笑了笑,但似乎牵动了腰上的伤口,又皱着眉小声吸了一口气。

    “我凭什么相信你认识赵爵?”

    “你既然来了,就表示……已经相信我了……我听说,我叔叔的人脉很广……能……让他……欠下……”展耀的声音越来越低,眨眼睛的速度越来越慢,似乎马上就要被大量失血而带走神志。

    “帮……我……”展耀咬着牙,对着白羽瞳的方向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他看向白羽瞳的眼睛里闪着细微的水汽,仰视的角度让他看起来像只祈求主人疼爱的猫咪,可怜又无辜。

    白羽瞳心中一软,可看着上面沾着的血迹,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展耀的手一下子失了力,从半空中软塌塌地垂落,被白羽瞳条件反射地握住了。白羽瞳隔着手套都觉得被那股粘腻感传便了全身,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但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他轻轻捏了捏展耀纤细白嫩的手掌向他示意,“你的委托我接下了。”

    那是展耀在意识陷入完全的深渊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白羽瞳用一条毯子把展耀紧紧裹起来,生怕他的血沾到自己的车上不好清理。至于那具虽然还没有变成尸体、但再放置一会儿绝对死透的身体,则是被白羽瞳套了好几个黑色的塑料袋,扔进了铺满油布的后备箱。

    扔下这样一个没有仔细处理过的现场简直是对白羽瞳强迫症的严重挑战,白羽瞳一边安慰着自己现场可以晚点回来收拾,展耀的伤却不能再耽搁了,一边逼着自己按下了车子的发动键。他回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昏迷在自己后座上的展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自己发作的洁癖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公孙,你现在往我公寓走,等你救命……不是我……刀伤……嗯,拜托了。”白羽瞳一边开车一边给相熟的私家医生打电话,正准备让蒋翎继续盯着诚治那边的情况时,车上响起了手机的震动声。

    是展耀的手机。

    白羽瞳在把展耀包起来之前,曾稍微检查过这部电话,通话记录里,在给白羽瞳拨号之前,的确有两条短暂的目标为“赵爵”的呼叫记录,但号码并不是白羽瞳所熟知的那一个。

    现在来电的屏幕上,明晃晃亮着的名字,正是“赵爵”。

    白羽瞳拿起电话,按下了接听。

    “喂。”

    “小猫咪,找我什么事儿?你主动……”赵爵停下自己脱口而出的玩笑,顿了顿,警惕地问了一句,“谁?”

    “我是白羽瞳。”

    “你怎么?小……展耀出事了?”

    “他打电话给我,说遇到一点麻烦希望我来接他。他受了伤人现在不清醒,我正要带他去见公孙,需要我把他送到你那儿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人说,是对方偷袭失败被展耀反杀了。展耀流了很多血,但没有伤在要害,及时救治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白羽瞳,你能先把展耀带到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吗?我这里还需要查一下到底是谁想动他。”赵爵的声音里难得比平时少了一份玩味,对展耀的关心之情并不像作伪。

    “这算是你的私人委托吗?”

    “如果这样说你才肯接受的话。”赵爵顿了顿,似乎是扬起嘴角笑了笑,因为白羽瞳明显听到了后半句里的笑意,“不过我猜,白sir已经接过当事人的委托了,坑老朋友拿双份佣金可不地道啊。”

    白羽瞳冷笑了一声,“‘朋友’就算了,赵爵,我只问一句,展耀是你什么人?”

    赵爵的回答毫无犹疑,“是个像极了我,最得我心的晚辈罢了。白羽瞳,请你照顾好他,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

    “放心吧,我不会自砸招牌的。”这一番短暂的交锋让白羽瞳心中稍定,赵爵的反应不像是提前计划好的,而对展耀流露出的过分回护也不符合赵爵的身份和一贯谨慎的行事,若不是故意想要以他为饵展示对自己的信任,就是真的很担心这个展耀吧。

    不管怎么说,既然人已经决定救下了,从老狐狸那先多捞点好处总是没错的,白羽瞳斜眼,从镜子中看了看睡颜乖巧的展耀。


    展耀醒过来的时候,盯着陌生的房间经历了几十秒短暂的记忆空白,但很快腰间传来的剧痛就唤醒了他全部的神经,展耀皱着眉头,在试图折腾自己这具各处都在叫嚣着疲惫和疼痛的身体之前,先回忆起自己遇袭、催眠对方、试图向赵爵求助无果后联络白羽瞳的全过程。

    所以我是被那个白sir救走了?这里是他给我准备的安全屋吗?我伤得有多严重?距离那天的事件已经过去几天了?那个男人怎么样了?白sir处理好现场和可能的目击者了吗?赵爵在这期间有没有试图联系我?到底是意外事件还是有人想要我的命……

    还没等展耀头脑内的问题清单列完,白羽瞳已经推门而入。

    “你醒了?”白羽瞳挑了挑眉,“感觉怎么样?”

    “好痛……”一旦大脑从高速运转中停下来,痛觉就立刻席卷了展耀的全部思维,他试图用手肘支着身体稍微坐起来一点,却只觉得肌肉酸软到提不起一点力量来。

    白羽瞳体贴地托住他的后背,又在展耀身后多垫了一个枕头。

    白羽瞳靠近的时候,展耀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他手臂和胸口的肌肉因为用力而把他穿得整整齐齐的白衬衫绷紧。

    “喝水吗?”

    展耀后知后觉地感到口渴,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发现唇瓣已经干裂。

    白羽瞳起身去给展耀倒水,在他离开的间隙里,展耀低头,意识到自己全身上下除了一条内裤和腰间缠得厚厚的绷带以外,不着寸缕。

    白羽瞳端着一杯温水回来的时候,发现展耀的耳朵莫名红了。

    白羽瞳伸手去他额头上探了探,那是一种让展耀觉得很温和的触感,“好像还是有点烧。”

    展耀别过脸拒绝白羽瞳这有些过分亲密的动作,双手捧起杯子小口啜饮。

    “告诉我,那天在停车场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现在在哪里?安全吗?你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白羽瞳抱着双臂,站在展耀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没有先发问的资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展耀并不是个一味逞强的人,他握着还在散发热度的杯子,开始慢慢地叙述:“我记得那天我在赶稿子,一不注意就忘记了时间,等到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挺晚了……”

    白羽瞳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没有催促展耀跳过这些细节,只是静静听凭展耀回忆。

    “我当时觉得有点头疼,想着赶紧回家洗个澡睡觉,也没有注意是不是有人跟着我。当我准备开车门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扑上来……我在车窗的反光里见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就下意识地想要回身……” 

    “后来我就觉得腰上火辣辣的疼……”回忆起自己受伤的经过让似乎让展耀有些痛苦,他减缓了自己的语速,手下意识地隔着纱布搭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袭击我……当时我只有努力求生一个念头,我跟他说我可以给他很多钱,也可以不报警,只要他让我走……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我从包里扯开了一包东莨菪碱扔到了他脸上……白sir你知道这种药吗,这种原产于哥伦比亚的毒品又叫‘恶魔吐息’,它可以让人变成听命于他人的‘僵尸’【注】……然后……我好像对他进行了暗示……”展耀似乎在抗拒着这一段记忆,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出声,在几个深呼吸后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然后……我是不是杀了人?”

    展耀抬眼看向白羽瞳,目光里尽是祈求,似乎在等着白羽瞳的否认。

    白羽瞳没有接话,他虽然见识过太多的死亡,但夺去同类的生命对大多数人来说,总是难以消弭的阴影。

    “这样啊……”展耀听懂了白羽瞳的默认,他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然后呓语般地念着,“我是正当防卫的……是他先想要伤害我的……我这是正当防卫……我没有错……”

    对展耀的怜惜仅仅在白羽瞳铁硬的心上持续了一瞬间,趁着展耀思绪混乱,他反而追问道,“既然是正常防卫,那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找赵爵?你知道赵爵做的是什么生意吗?知道我是谁吗?”

    “我……”展耀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刚刚还仿佛要把他压倒的那份愧疚和无措在这个停顿里渐渐散去,展耀扬起脸来,白羽瞳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是这样明亮,“白sir,你知道我是谁吗?”

    展耀并没有期待白羽瞳的回答,但他的话语里显然带着充分的自信甚至是一份不惹人讨厌的高傲,“我想我需要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展耀,犯罪心理学博士,诚治大学最年轻的终身教授,国内最顶尖的几个犯罪心理学者之一,跟警方也偶尔会有合作。对于我来说,我的名誉甚至是比我的性命更加珍贵的东西。我不能让杀人这种事情给我的专业性和权威蒙上污点。白sir,你能明白吗?”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白羽瞳见得多了,偏偏展耀自夸的样子却是落落大方理直气壮,白羽瞳想起蒋翎给他的资料里写着,展耀曾经在美国留学,也许也染上了美国人过强的自信心?不过从资料上来看,展耀也确实担得起“天才”二字。

    展耀似乎终于从这骤然的变故中恢复了平时伶牙俐齿的样子,话几乎是没有停下,“我不知道我叔叔具体是做什么的,不过我知道他在黑道上很有势力,我想,不能靠警察和法律解决的问题,找他应该会有办法。至于白sir你,我叔叔只说你是个什么都能做到,办事又极为可靠的后生仔。”

    展耀笑眯眯地把最后那个词咬重,一副想要借机占白羽瞳便宜的样子。白羽瞳不免为他这不合时宜却又显得天真可爱的争强好胜发笑,坐在展耀的床边问他,“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赵爵有个侄子,你别是他包养的小宠物吧?‘叔叔’,是什么情趣的叫法吗?”

    展耀脸色变了变,但说不上是良好的教养还是被性命仍在白羽瞳手上的事实让展耀只是抿了抿嘴,“我叔叔年轻时走了邪道,14岁的时候就被逐出了家门,那个时候我才四岁,但对这个总是笑眯眯来找我说些奇奇怪怪话的小叔叔还有印象。我幼年时跟父亲关系一直不好,早早去了寄宿学校,我叔叔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私下联系我的,我也是在他的影响下开始对心理学感兴趣。”

    “这样……”白羽瞳没想到真的从展耀这得到了些意料之外的情报,赵爵竟然没有提醒他不要乱说吗?这到底是赵爵的自信,还是展耀对赵爵地位的无知?

    “你为什么会刚好带着那种药粉?”

    “我现在与别人合写的论文,是研究这种药物在临床上治疗精神疾病的可能,白sir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手稿。”

    理由倒是正当,白羽瞳表情没有松动,只是好像有一点过于巧合了。

    “那么,请问白sir的审问结束了吗?”展耀狠狠盯着白羽瞳,没有掩饰自己咬了咬后槽牙。

    活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咪——白羽瞳想起赵爵对展耀的称呼,“小猫儿”,倒也贴切。

    “我总要知道自己糊里糊涂接下了一桩什么样的委托。”白羽瞳听起来毫无内疚,“你现在在我家,腰上的伤我已经找人替你包扎好了。我跟你叔叔通过话,他的建议是你先留在我这,等他查清真相确认你的安全。那天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这么点小伤就高烧昏迷了两天,你这身体也太弱了。”

    “对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小伤’。”展耀不满地顶回去,“反正等事情了结了我就走,以后我身体弱不弱,也用不着白sir操心。”

    跟白羽瞳打交道的人,除了赵爵那个等级的,哪个不是对他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毕竟谁都有需要帮忙隐藏身份的时候,谁都希望自己失手时白羽瞳的枪口对准的是目标而不是自己。展耀这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对白羽瞳来说不只新鲜,更带着点有趣。

    “手无缚鸡之力?那也不影响你动手杀人的本事啊。”

    展耀低着头,一下子不说话了。

    气氛静默而尴尬。

    白羽瞳平时跟手下那帮人口无遮拦惯了,一时也忘了展耀到底是个从未经历过这些事的普通人,只怕心里那道坎还没过去,面上逞强罢了。“我去给你拿粥,你吃点东西再睡一会儿。”

    展耀乖乖点头,“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只希望你叔叔愿意替你付我的账单。”

    “别小看我,作为畅销榜单上的作者,我也是很有钱的。”

    这下白羽瞳是真的笑出来了,“好好好。”他哄着展耀,去厨房端粥了。


    粥是早就在砂锅里备好的,白羽瞳盛了一碗白粥,又配上一碟小菜,脑子里却在回想刚刚展耀的回答。展耀没有对他说谎,不管是他自己的身份,还是那天事情发生的经过都跟蒋翎汇给白羽瞳的情报相符,而他看起来,确实对赵爵和白羽瞳所处的圈子缺乏起码的了解和警惕。虽然他回想事发经过以及接受自己失手杀人的事实时,有些过于常人的冷静,但对这样一个深谙心理学的专家和少年天才来说,也并不算出格。

    唯一让白羽瞳有些介意的是监控里的一个细节,在展耀挨了对方一刀之后,那名行凶者有一瞬间动作的停顿,虽然展耀声称是用金钱利诱了对方,但白羽瞳总觉得那个动作里透着些许不自然。

    不过既然人在自己手上,事情总能弄清楚的,再说就凭展耀那个小身板,还能真的把自己怎么样不成——白羽瞳想起包扎的时候,展耀展现在他面前的身体,皮肤莹白,肌理柔软,完全是个平时不见天日也从来不运动的瘦弱身板。当时情况紧急,现在好像该给展耀找件衣服穿才是,白羽瞳想着,推开门时,却发现展耀已经歪着头再次睡着了。

    晚上的时候,赵爵给白羽瞳打电话询问展耀的情况,白羽瞳知会他展耀白天醒过一次,但还是在发烧,“我再去看一眼”,白羽瞳打开床头灯,发现展耀眼皮抖了抖,渐渐转醒。

    “我弄醒你了?”白羽瞳问。

    展耀眯着眼睛摇摇头,似乎还眷恋着刚刚的梦境。

    “你叔叔,要不要跟他说话?”白羽瞳把手机递过去。

    展耀躺得骨头发软,接过手机挣扎着要起来,被白羽瞳扶住。

    “喂?”展耀的语气听起来坏极了,被扰了睡眠和伤口传来的疼痛显然让他心情欠佳。

    “都说了不要那么叫我!”

    “我没事……知道了……嗯……”展耀抬眼看了看白羽瞳,“白sir很照顾我。”

    “我不知道,没想法……你不是很厉害吗?这点事都查不到吗?”白羽瞳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么一比,展耀对自己的态度简直是客气了。白羽瞳敢保证,整个香港都找不出第二个敢这样跟赵爵说话的人。

    “嗯嗯……别啰嗦了我累了……你下次有消息再打给我吧……”在强行结束通话的时候,脾气暴躁的展耀突然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微笑,“嗯,再见。”

    “小老鼠?”展耀冲着白羽瞳喊了一声。

    “是老虎!不是!赵爵个老不死的!”无论白羽瞳怎么反对,都没能让喜欢给人起外号的赵爵改掉对他“小老虎”的“爱称”,显然,现在这个外号不但传到了展耀耳朵里,还被他进行了二次的“改良”。

    终于在白羽瞳面前扳回一城的展耀噗嗤一声笑出来,却又跟了一声痛吟,他没有挂水的右手抵着自己的小腹,弓起了腰背。

    “伤口疼?”白羽瞳伸手去扶他,“你不要这么紧绷,会更扯到伤口的。”

    展耀的脸色惨白,额角眼见着已经有薄汗透出,他的眼睛红红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伤口疼,胃也疼……好难受……”

    “抗生素容易刺激胃,我去给你拿粥。”

    “吃点东西,会好些。”白羽瞳强硬地把弓着身子的展耀重新按回床头,惹来展耀一个毫无威慑力反而因为水汽而显得格外柔弱的眼刀。

    白羽瞳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在雨天遇到的一只幼小而虚弱的野猫,明明全身湿漉漉的等着人类的救助,偏偏又要亮出还没有长出利刃的爪子想要把任何接近的生物驱赶出自己的领地。

    白羽瞳左手覆在展耀的胃上,把展耀自己正握着的拳头挤开,右手递过粥碗,“你放松一点,再乱动真的会扯开伤口的。”似乎还嫌这样不够吓唬展耀,白羽瞳又补了一句,“那样留下的疤会很丑的。”

    展耀咬着牙不想在白羽瞳面前再哼出声来,于是也分不出什么像样的精力去反驳白羽瞳这哄小姑娘的鬼话,他去接白羽瞳手里的白瓷碗,在抬起手臂时吐出一声重重的鼻息。

    “自己能喝吗?要不要我喂你?”白羽瞳怕他是扯到了伤口好心问了一句,却好像被展耀会错了意以为是在笑话他,展耀冷脸丢下一句“不用”,挖了一勺粥就往嘴里送。

    于是展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精彩,他微张着漂亮的唇瓣小声地倒着气,眼睛一下子就被激得通红,一口粥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等好不容易囫囵着咽下去了,眼角已经闪着点水光了。

    “怎么还是个猫舌头?我的小少爷啊,你这怎么全身上下都娇滴滴的?”白羽瞳笑他。

    “滚!你才少爷呢!我看你像兔爷!爪子拿走不要碰我!”展耀被白羽瞳逗得炸毛,他自小身量纤细,面容精致,又是个高冷不好相处的天才儿童,免不了被同龄的人霸凌,被包养或者去卖身的流言,不过是展耀所遭受的冰山一角。

    “我就当你夸我帅了。既然展少爷用不上小的,那我就告退了。”白羽瞳在黑道里摸爬滚打着长大,展耀这点小打小闹的污言秽语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他也不用对着个委托人卑躬屈膝。

    展耀虽然还在发烧,胃的附近却是一片冰凉,刚刚被白羽瞳暖烘烘的大手捂着正是舒服,随着白羽瞳起身要走,才因为热食而勉强平息一点的胃痉挛反而愈发严重。展耀几乎眼前发黑,胸口梗住发不出一丝声音来,背上一阵一阵冒出冷汗,只觉得身体都要从中间被撕扯开来,他顾不上腰间的伤口,头抵着蜷起来的膝盖,右手抵在胃上,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白羽瞳被他吓到,急忙接过展耀手里摇摇欲坠的粥碗,从后面环住展耀的背。白羽瞳的手沿着展耀的手臂一路探到他护着的地方,摊开手掌让自己的热度传递过去。

    “展耀,放松……没事了……”展耀紧贴着白羽瞳胸膛的背还在微微颤抖着,真正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的时候,白羽瞳才发觉展耀比他想象中更加瘦弱。

    似乎是忍过了一波疼痛,展耀屏着的鼻息终于放开,他睁开眼睛,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我没事了,不用了……”

    “别逞强了。”虽然两个人才打了没几次交道,展耀的死要面子白羽瞳已经领教得彻底。

    白羽瞳怕姿势变动惹得展耀又疼起来,也只是让他背靠着自己借力,帮他暖着上腹,慢慢等着疼痛散去。

    “你再吃点,暖暖胃。还要补充体力。”见展耀渐渐平息下来,白羽瞳把粥碗又递过去。

    “嗯。”展耀难得的乖顺,安安静静地吃起粥来。

    白羽瞳的手一直轻轻捂在展耀的胃上,等展耀情况不再严重时,白羽瞳才发觉他们的姿势有些太亲密了,展耀支起膝盖倚着他的样子,简直像是撒娇着躺进恋人怀里了。

    白羽瞳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念着这是我的委托人,杀手三大法则第一条就是不能爱上委托人【注】——不对啊我又不是杀手,为什么要遵循什么鬼杀手法则。也正是因为白羽瞳低头,才发现展耀的整个耳朵已经红透了,甚至一路蔓延到脖颈都散发着淡淡的粉色。

    对了,展耀还没有穿衣服。心念一动,白羽瞳更觉得展耀的皮肤光滑柔腻,连他因为出汗而散发出的一点不太明显的体味都好像充满了荷尔蒙。

    “我吃完了……”好在展耀出声打断了白羽瞳的取向自我怀疑之旅。

    “你自己捂着点。”白羽瞳慢慢松开手,让展耀被碗壁暖热的手护住胃,然后又让他靠着枕头坐好。

    “还疼吗?”

    展耀摇摇头。

    “要不要再吃点?”

    “吃不下了。”

    “要不我一会儿去给你买点胃药吧?”

    “有止疼药吗?”

    “嗯,公孙给你留了止疼药,说你醒了可能会需要。我去给你拿。”

    白羽瞳倒水拿药的时候顺手上网查了查胃痉挛的缓解方法,回头就问展耀,“要不要去给你买个热水袋啊?”

    展耀虚弱地摇摇头,“我没事。”

    “那你要再睡会儿吗?”白羽瞳拉了把椅子坐在展耀床边,他见过的伤患不少,病号却不多,而且平日里打交道的不是五大三粗的爷们,就是比男人还男人的女汉子,哪遇到过展耀这样看起来一碰就会坏掉的瓷娃娃,可真是被展耀吓坏了,“我看着你,要是还难受我就给公孙打电话。”

    受伤和连日高烧引起的虚弱让展耀异常疲惫,他闭上眼睛摇摇头,在上升的血糖里又昏昏欲睡起来。

    白羽瞳帮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睡吧,一会儿我替你拔针。”

    展耀呼吸渐缓,却在陷入睡眠前突然开口,“白sir,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白羽瞳沉默了一下,“白羽瞳。”

    “怎么写?”

    “羽毛的羽,瞳孔的瞳。”

    展耀的嘴角挑了挑,“这名字像个女生。不过……你确实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白羽瞳没有回嘴,他现在需要展耀好好休息,而并不是挑起另一场唇枪舌战。

    过了一会儿,展耀又轻轻地说了一句,“白羽瞳,谢谢你。”

    “你已经谢过了。”

    “在我八岁母亲过世后,再也没有人像你这样照顾过我了。”

    白羽瞳挠了挠自己的鼻子,似乎不擅长接受这样的夸奖似的,“你是委托人嘛,我做事向来都是讲究完美的。何况你还是赵爵的侄子。”

    “真煞风景……你至少可以夸我好看嘛……”展耀嘟囔了一声,歪过脑袋,终于再也没有说话了。


    白羽瞳没敢走,之前展耀昏迷了两天,公孙说他体质太弱白羽瞳还不太信,眼见着今天展耀在自己面前来这么一遭,白羽瞳才发现自己甚至比面对那些生死之间的危机时刻还要更加紧张,仿佛铁硬的心肠也被那只小猫用爪子和牙齿强硬地挠坏保护层,露出柔软又温柔的内里来。

    白羽瞳数着展耀均匀的呼吸,从他纤长的睫毛,高挺又精致的鼻子,一路打量到他微微嘟起的嘴唇。展耀的唇形生得漂亮极了,猫咪一样嘴角微微扬起,好像总是带着一点笑意,那份笑意配上他亮晶晶的眼睛,更被衬出一份灵动和狡黠来。

    展耀的脸上还带着点因为发烧而导致的潮红,有些像喝醉了酒,又像是害羞红了脸,白羽瞳不禁想起被自己圈在怀里的展耀那红到快要透明的耳朵。白羽瞳笑笑,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展耀的脸。

    展耀也有所感应似的,转向热源,用自己滚烫的额头去蹭白羽瞳的掌心,像只撒娇的猫崽。

    “白羽瞳……”做贼心虚的白羽瞳猛地抽回手,才发现展耀只是闭着眼睛在说梦话。

    白羽瞳腹诽了一句睡觉也不安生,老老实实去给展耀拧了毛巾擦脸降温。

    展耀的吊瓶打完时,热度终于退下去了。白羽瞳给他拔了针,又替他掖了掖被角,才关灯离开,“晚安,展小猫。”


    因为不放心展耀而没出去晨跑的白羽瞳一大早在客厅里举哑铃,在自己的喘息里,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声音不大听不清内容,只觉得哼哼唧唧的委屈得很。

    等他再立起耳朵听,那个声音又大了点,带着点气急败坏,这下白羽瞳终于听明白,那是展耀在喊自己的名字。

    “白羽瞳——”白羽瞳进门的时候,展耀已经自己坐起来一点,“你怎么才来!喊得我累死了!”

    白羽瞳没好意思告诉展耀他的声音实在比小猫崽大不了多少,要不是自己听力过人,展耀怕是要喊得自己背过气去。

    “看着很精神嘛!”白羽瞳走过去摸展耀的额头,触手有些潮汗,温度却是正常了。

    “爪子拿开!”展耀对着白羽瞳皱了皱鼻子,“我身上难受,我要洗澡!”

    “你这才刚好点,别折腾了行吗?”展耀看起来确实恢复良好,这都有精力闹人了,白羽瞳心想。

    “出汗了好难受。你想想,这要是换你,你能忍吗?”

    白羽瞳不知道展耀是知道他有洁癖故意戳他的死穴,还是单纯的运气好,这话一说出来,白羽瞳立刻就觉得刚刚运动流的汗在身上开始发黏发痒,浑身不自在。

    “你老实点,我去给你洗毛巾擦擦。”

    虽然嚷着“我要洗澡”的时候颐指气使得像个不讲理的小公子,在白羽瞳拎着展耀的指尖把他的胳膊抬起来的时候,展耀却又显得异常乖顺,那副低着头、由着白羽瞳摆弄的样子,倒真像个大号的布娃娃了。

    滚烫的毛巾从展耀的身上滑过,激得他下意识的一抖,纤细的骨头却被白羽瞳牢牢捏住,让人生出些无处可逃的不安。在日光下,展耀的皮肤显得更加润白,也不知是被烫的,还是因为在他人面前展露身体而引起的羞赧,展耀的身上渐渐现出淡淡的粉红色来。

    白羽瞳本想再讥讽一下展耀这惯于被伺候的少爷性子,却因为展耀的沉默而失了兴致,反而让两人间这份寂静更显尴尬。不过白羽瞳还是尽职尽责地帮展耀擦了身,还找出一套新的睡衣帮展耀套好。

    展耀低头摆弄着扣子,过长的袖口遮住他半个手掌,只露出一小截细长的指头。他虽然身高跟白羽瞳差不多,但身形太过瘦弱,白羽瞳穿着正好的衣服松松垮垮的荡在他身上,从没有系好第一个扣子的领口,露出大片皮肤和一小块锁骨的阴影来。

    白羽瞳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正赶上展耀抬起头,他的头发软趴趴地垂下来一点,让这个仰视白羽瞳的表情显得更加纯良无辜。展耀伸出一小截舌尖舔了舔嘴唇,声音里终于不见了刚醒时那点戾气而带上些颇有客人自觉的讨好,“白羽瞳,我饿了。”

    “我不想喝白粥。”看着白羽瞳端上来的东西,展耀一下子垮了脸。

    “那你想喝什么粥?”

    “只能喝粥吗?”展耀瘪瘪嘴, “那我要喝海鲜粥,白羽瞳,你去生记帮我买好不好?”

    展耀说的是一家经营粥品茶点的老字号,单从白羽瞳家开过去就要半个多小时,更别说常年排队的自取队伍了。白羽瞳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展耀只是嘴挑,还是想要把他从家里支开几个小时。

    展耀并没有被白羽瞳锐利的眼神吓到,反而一脸期待地盯着他看。于是白羽瞳扬起一边嘴角笑笑,“海鲜粥,可以啊,我给你做。”

    “你还有这个本事呢?”展耀瞪着眼睛,微张着嘴,显然被白羽瞳这一手吓到。

    “先把早饭吃了,中午才有海鲜粥。”

    “哦。”展耀低下头,用勺子把碗里的粥搅了好几个圈。

    白羽瞳打电话订了材料,收拾了一圈厨房又洗了个澡,刚从浴室出来就听到展耀猫儿一样可怜兮兮地喊他。

    “又怎么了?”

    “我想吃水果。”

    “家里只有苹果。”

    “那就吃苹果。”

    “我要吃切块的。”等白羽瞳洗好苹果,展耀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白羽瞳挑了挑眉,还是依言把苹果切了小块装碗,还配了个吃甜品的小叉子,“还有什么要求?要不要我喂你?”

    展耀做出了一个标准的商业假笑,自己抢过了那个水晶碗。


    这一上午,展耀至少又喊了白羽瞳三次,一会儿说自己无聊要白羽瞳陪,一会儿又吵着伤口疼,一直到白羽瞳不堪其扰,把展耀的公文包扔给他,才让展耀终于沉浸在论文里消停下来。

    白羽瞳给展耀送午饭的时候,他还在低头专心地读着手里的文稿,时不时做上几笔批注。

    “悠着点,伤员。”白羽瞳把碗递给展耀,自己开始弯腰收拾展耀铺了满床的文件。

    “哎你别收我没看完……”

    白羽瞳已经拿起一篇论文,翻回首页,抚平褶皱,跟第二篇论文整整齐齐地叠起来了,边角恨不得用尺子卡齐。

    展耀盯着他一丝不苟的动作,笑了笑,“白sir,你的强迫症和洁癖要不要我给你治治啊?看在你帮了我忙的份上,我不收你咨询费。”

    “喝你的粥。”

    展耀憋着笑,吹了吹勺子里的粥。

    “唔……好吃!” 展耀一口粥咽下去,眼睛都发出光来——米粒软糯入味,海鲜却是鲜嫩爽滑,竟然比生记的味道还要好。他惊喜地看了一眼白羽瞳,又忍不住闭上眼睛去回味舌尖上绵柔的触感,“白羽瞳你这手艺简直比餐厅主厨还厉害。”

    白羽瞳笑笑,厨艺只是他打发时间平复心境而培养的小爱好,这还是第一次与他人分享,好像滋味也不坏。

    “慢点吃,别又烫到了。”

    “哼。”展耀一秒收起对白羽瞳的夸奖,低头去粥里翻虾仁。

    “白羽瞳,晚上我想吃清蒸鱼,煎扇贝和油焖虾。”

    “我是欠了你的?”

    “我是委托人,还是赵爵的侄子,你呢,可是个做事力求完美的人,这可是白sir自己说的。”

    白羽瞳头一回生出了点引狼入室的感觉,偏偏又对展耀硬不下心肠,好看的皮囊固然可贵,可这样有趣的灵魂实在更加难得。“行吧,晚上吃清蒸鱼,不过可不是看在委托的份上。”

    展耀歪着头,眨了眨眼睛。

    “我是因为你好看。”

    小猫儿扬起下巴,一脸得意,“那当然。”

    大病后精神不济的展耀吃饱没多久就困了,握着论文的手也轻轻垂下来。白羽瞳看到他头一点一点的,从他手里轻轻抽出那几页纸,“睡一会吧。”

    “白羽瞳……”展耀眯着眼睛被放到枕头上躺倒,声音黏糊糊的像是在梦呓, “晚上我要吃草莓。”

    本以为展耀有什么大事要交代,刻意停了手上的活去听他说话的白羽瞳哑然,突然发现自己认识展耀之后笑得实在有点多。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白羽瞳一定会选择去生记给展耀买那碗海鲜粥。

    展耀被白羽瞳喂刁了嘴巴,每天的花样越来越多,不是早上想喝现磨的豆浆,就是宵夜想吃手包的云吞,一会儿闹着要吃牛排,一会儿又想吃意面。水果得去皮切块,明明自己胃不好,还动不动就要求吃冰淇淋。

    白羽瞳但凡皱皱眉毛,展耀就要搬出那套完美主义执行人的说辞,明摆着利用白羽瞳言出必行的强迫症和对赵爵那点敬畏;白羽瞳要是数落展耀两句,那更难办,展耀一准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去牵白羽瞳的衣袖,小声说着“我伤口疼”。

    现在白羽瞳倒是真的怀疑展耀是赵爵派来整自己的了,这哪是委托人,这就是个难伺候又不领人情的猫主子吧。

    “我说展博士,我看你这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你赶我走啊?”

    “以你叔叔的本事,你养伤的这一周,事情应该都处理好了吧?我想,你应该不会再有生命安全了。”

    “万一呢?我看他本事也不怎么样嘛,还没有白sir你靠谱呢。”展耀又露出那副小动物一样惨兮兮的表情,“白sir,你就行行好,再让我住一周吧。你看我伤口都还没长好呢,我这个人生活技能不太行的, 没有你照顾我,我又病了怎么办?我肯定要把自己照顾到发烧胃疼的。”

    现在白羽瞳已经能够清楚地分辨展耀是在演戏了,但这并不能帮助他狠下心拒绝这样的展耀,尤其是在之前近乎纵容的迁就之后,再出口的拒绝总像是不近人情的残忍了。

    “最多一周。”

    “我保证。”

    “我是要按天收费的。”

    “我今天就给白sir打尾款。”

    “晚上想吃什么?”

    “海鲜烩饭!”


    白羽瞳也不是没有联系过赵爵,只不过这老狐狸不知存了什么心,说自己也做不了展耀的主,推得一干二净。

    白羽瞳怎么想自己最近也没有得罪过赵爵,他给的几个单子都完成得漂漂亮亮,再说,赵爵能图自己什么呢?

    “对了小老虎,我有单生意,你要不要接?”

    “展耀怎么办?”

    “他又不是三岁,还得要个监护人陪着吗?”

    “你是说……就把他留在我家?”白羽瞳心里转了几个念头,这是赵爵在给展耀制造机会,还是向自己示好?

    “接啊,为什么不接?”我倒要看看,展耀能翻出什么花来。


    “我出门办点事,如果回来得晚了,你就自己叫外卖吃。”

    “工作啊?”展耀看着一身纯白的大衣的白羽瞳正仔细戴上一对白手套,他脚边放着一个纯黑的公文箱,仔细一看,他的右脚踝还隐约有一块形状凸了出来。

    “你很好奇?”白羽瞳抬眼问他。

    “我不好奇。好奇心害死猫,我的处世哲学一向是别人的事情少问少管。”展耀的眼神放肆地把白羽瞳从头到脚打量了几个来回,“我只是觉得,你穿这身很帅。”

    “行了,回去躺着吧。”白羽瞳揉了揉展耀的头毛,把展耀从玄关往回推了推。

    “早点回来。”

    “嗯。”

    关上大门,白羽瞳从兜里掏出一只手机,亮着的屏幕上,正是他家里的实时监控。


    这一单的任务并不复杂,大部分时间白羽瞳都在他选定的观察点陪着那名狙击手盯梢而已,并不需要他亲自出手,为了保险,白羽瞳甚至还找了赵富来帮自己的忙。

    于是白羽瞳得以更加仔细地盯着展耀的活动。

    在门口送别了白羽瞳,展耀先是站到客厅窗边向外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白羽瞳的车子。又过了二十分钟,展耀开始在白羽瞳的公寓里四处溜达。

    展耀的第一个目标是白羽瞳的书房。

    白羽瞳心里一紧,放大了那个房间的画面。

    展耀并没有翻箱倒柜,只是好奇宝宝一样,背着手一本本去瞧白羽瞳书架上的专业书。很快,展耀就兴致缺缺地把目标转向了白羽瞳的书桌。

    白羽瞳的桌子也很有他本人的风格,没有任何装饰物,精简到只有一个笔筒,一个木制的小盒子,和他的电脑。展耀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拂过,并没有试图去开机,反而百无聊赖地去拨白羽瞳笔筒里的签字笔玩。

    他最后才伸手去把那个小盒子拿起来,却没找到打开的地方。展耀把它拿在手里把玩了几圈,用手指去触摸缝隙和纹理,又转着角度观察了几圈,这才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指尖微动,触动了盒子的机关。

    这是白羽瞳托人做的机关盒子,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保险手段,但展耀解开的时间还是让白羽瞳在屏幕前不禁赞叹展耀的机敏过人。

    盒子里没有装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摞名片,展耀撇撇嘴,猜也许这是白羽瞳的客户名单,又烫手似的把盒子复原放了回去,逃一样离开了白羽瞳的书房。

    以展耀解开那个盒子的手法,若是肯在这间屋里里好好找寻一番,定能发现这屋子里有许多的隐藏空间——那都是白羽瞳收藏武器的地方。但展耀显然对白羽瞳的秘密毫不感兴趣,他在房间里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发现白羽瞳家里没有摆什么照片或是纪念品,只有功能性的家具却没有任何装饰物,连衣柜里都只有单调的白色,对主人性格的揭露大概也只有强迫症洁癖严重,和缺乏起码生活情趣。

    展耀又去了厨房,这次他反而更像个登堂入室的小偷,挨个打开白羽瞳的抽屉和橱柜,寻找着被藏起来的零食。一无所获的展耀最后拉开了冰箱冷冻室的门,如愿以偿地找到了半盒冰淇淋——白羽瞳每次只让他吃一勺,这下可再也没有人管着他了。

    展耀把论文在茶几上铺开,自己抱着冰淇淋在沙发上愉快地进行着学术研究。

    行啊,展耀,还学会偷吃了。白羽瞳看得青筋直跳,那点试探展耀的心思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展耀不肯好好听话的生气取代。今天晚上展小猫没有海鲜吃了!白羽瞳忿忿地想。

    “白sir,‘鹰’准备行动了。”赵富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

    “知道了。”白羽瞳收起监控的手机,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任务上。


    白羽瞳回家的时候,下午的阳光正好。盘着腿窝在沙发一角的展耀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你回来啦?”听到开门的动静,展耀才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白羽瞳的心跳似乎停了一下,这样的展耀居然有点可爱。

    白羽瞳努力板着脸,去厨房归置食材——最后还是给展耀买了鱼——这是为了不听展耀满嘴的歪理图个清静,白羽瞳劝自己,而且我没给他买螃蟹,也算是罚他了。

    “展耀!”白羽瞳打开冷冻室的门,“惊讶”地喊他,“你是不是偷吃冰淇淋了!”

    展耀没出声,白羽瞳往客厅一瞄,展耀早就抱着电脑蹑手蹑脚地溜回房间了,顺便还给白羽瞳留下了一个文稿满茶几满沙发都是的烂摊子。

    “展——耀——”

    “你别那么大声吼我,我头疼。”展耀侧躺着蜷成一团,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装死。

    “白羽瞳,你这个房子布置地怎么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啊?连酒店房间都比你这儿有人味儿。”吃晚饭的时候,展耀照例要给白羽瞳找不痛快,“你就没个童年照片,没点纪念品什么的?”

    “没有。”

    “白羽瞳,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连男朋友都要嫌弃……”

    “今天你趁我不在家偷吃冰淇淋的事……”

    “今天的鱼好像特别新鲜……”

    白羽瞳冷哼了一下,跟我斗。

    白羽瞳的得意还没持续上三秒,就在看到手机来电人时脸色骤变。

    “姐……”

    展耀对着白羽瞳那低眉怂眼的样子挑了挑眉,白羽瞳你还会变脸呢?

    “我这儿不太方便……”白羽瞳一直走到客厅,展耀都能隐隐听到对面传来女子尖锐的声音,震得白羽瞳直皱眉,“真的,我真有活儿……”

    白羽瞳回头看了一眼展耀,连着嗯了好几声,最后苦着脸说了句,“好我知道了……一小时吧……”

    “你还有个姐姐呢?”展耀看到白羽瞳吃瘪心情大好的样子,咬着叉子笑眯眯地看他。

    “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你先睡觉,记得吃药。”

    “要很晚吗?”

    “可能吧。”

    “哦……”

    “幸好家里已经没有冰淇淋可以让你偷吃了。”白羽瞳眼见着展耀情绪有点低落,一句话又给他惹得炸毛龇牙。


    今晚白家姐姐有笔大生意要谈,身边缺个放心的打手。白羽瞳一脸嫌弃地看着那帮大佬们虚与委蛇了好几个小时,酒色财气轮了几圈,好不容易才跟着姐姐得以脱身。

    “这么晚了,就在我这儿住吧。”白磬堂的宅子一直有白羽瞳的房间,知道他有洁癖也每天有人打扫。

    白羽瞳愣了一下,“不了姐,你这规矩太多,还是自己家里自在,那我先走了啊。”

    “以前不都是在我这住的嘛,死小子。”白磬堂对着扬长而去的车尾灯骂了一句。

    不知道展耀晚上都干什么了?大佬们聚会的地方为了安全屏蔽了手机信号,白羽瞳才刚有功夫拿出手机上的监控看了一眼。

    本以为会看到一片漆黑的白羽瞳没想到展耀竟然还在客厅等他。展耀的手里还握着电视遥控器,却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你这窝成一团的睡姿到底跟谁学的?睡觉也不盖个毯子是发烧没烧够是不是?我一共出门两次怎么你就没一次听话的?

    白羽瞳咬牙切齿地把油门又踩深了一点,在深夜留下一阵发动机的轰鸣。

    这还是第一次半夜回家时,家里亮着暖色的灯,有人在等他。电视机里还响着毫无营养的偶像剧台词,白羽瞳却觉得这一刻安静得能听到展耀清浅均匀的呼吸。

    白羽瞳托着展耀的膝窝和后背把他抱起来,正睡得有些发冷的展耀自动靠向白羽瞳这个热源,把自己的头抵在白羽瞳的胸肌上蹭了蹭。

    被放在床上的时候,展耀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一点,“羽瞳?你回来啦?”

    “嗯。睡吧。”

    “晚安。”

    “晚安。”


    在那个令人心生温暖的夜晚之后,白羽瞳发现自己更加难以拒绝展耀对他生活的入侵了。

    他会在展耀的软磨硬泡下陪他看超级英雄电影,会开始关注今日超市里什么水果和海产比较新鲜,会在路过甜品店时想起展耀吃到小蛋糕时幸福的表情,甚至离开家时也想时刻关注着展耀的情况——不是为了怀疑或是监视,就只是想要看看他。

    白羽瞳把自己心里的悸动归结于独处惯了的自己对新情况产生的不良反应——好在马上就要结束了,白羽瞳想,马上展耀就要离开,从此他们的生活将再也没有交集。展耀会继续当他的大教授和大顾问,甚至此生都不会知道白羽瞳手上沾过多少鲜血。而自己仍将游走在黑夜中,并不向往自私地将光明拥入怀中。

    “明天就走了吧?”白羽瞳做了一桌子展耀喜欢的菜,“恭喜你痊愈啊。”

    “白羽瞳,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展耀一反常态,一块鱼肉被他用筷子戳了个稀巴烂。

    “那……祝你再也没有用到我的机会?”

    “白羽瞳你是肌肉长到脑子里了吗?”

    “展耀,我换号码了,以后不要联系我了,也不要跟你叔叔走得太近了。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好好做你的学问,下次见到你的书,我会买一本支持你的。”

    “白羽瞳……”展耀深深地望进白羽瞳的眼睛里,抿着嘴唇,眼角发红。但白羽瞳并没有回应展耀夹杂着委屈和期盼的目光,而是低下头,吃了一口白饭。

    于是展耀的眼神也渐渐黯淡下来,他轻轻把筷子放下,“我吃饱了,去休息了。”

    “展耀……”白羽瞳本想让他再吃点,却觉得自己缺乏立场怎么也开不了口。

    没等到白羽瞳后文的展耀转身离开,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既然白sir无话可说,那我走了。”

    当天晚上,向来想睡就睡想起就起的白羽瞳第一次失了眠。他无法解释心里那种又酸又涩、胀得难受的情绪,只好在天刚蒙蒙亮时决定去晨跑发泄一下,顺便给展耀买上一屉他喜欢吃的虾饺——展耀昨天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早上一定很饿。

    运动完精神了许多的白羽瞳拎着虾饺和肠粉推开家门的时候,突然发现家里的气氛不一样了。不是能够具体说明的温度或是气味,不是声音也不是光线,倒像无端崩断的一根弦,莫名陷出的一个洞,心里突然无所依凭,空荡一片。

    白羽瞳慢慢推开展耀住了两周的客房房门,床已经被铺得整整齐齐,连余温都不曾留下。

    展耀走了。

    白羽瞳木然地把买回来的早餐在餐桌上一样样摆好,甚至下意识地放了两套餐具。

    从来不肯早起一点点,连叫他吃早饭都要用食物诱哄的展耀,喊着反正还要睡不喜欢叠被子的展耀,喜欢坐在沙发的角落里等白羽瞳回家的展耀,喜欢把自己打印出来的论文铺得到处都是的那个展耀,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留下,就跟他突然出现在白羽瞳生活中一样,突然地消失了,把自己留下的痕迹也清理得干干净净。

    白羽瞳想起什么,猛地冲进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那里放着他给展耀准备的衣服,几乎是按照他被血迹毁掉的那一套一样的款式买的,皮鞋,西装,衬衫,藏蓝色的大衣,展耀一件都没有拿走。

    但展耀穿走了白羽瞳亲手给他穿过的那套家居服和一双猫咪拖鞋,还顺手了白羽瞳初见时穿的那件纯白的大衣。


    我只不过是习惯了家里多个人而已,展耀不过在我这住了两周,那我也只需要两周,就能回到过去的心境——白羽瞳给自己定下了颓废的期限。

    第一个两周,他试图过回自己的规律生活。有工作的时候专心工作,没工作的时候就在家训练。曾经习惯的日子如今体验起来就像是忘记放调料而滋味过于寡淡的食物,白羽瞳甚至难以理解自己以前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想起展耀对自己“缺乏生活情趣”的评价,于是白羽瞳开始一整天一整天地研究食谱,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被盛出来,又原样扔掉。白羽瞳开始看没营养的好莱坞电影,开始养了一盆叶片嫩圆的多肉,甚至考虑要不要开始学习制作甜品。在一个盯着肥皂剧发呆的深夜里,白羽瞳意识到,自己想起展耀的次数太多了。

    第二个两周,白羽瞳想,两周不行,那我就用双倍的时间摆脱你。他开始拒绝赵爵的电话,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问起展耀的消息。连蒋翎打电话来告诉他最近道上出了大事,有人在针对甘力源的帮派,也被白羽瞳臭骂了一顿跟我有什么关系让他死去。他推掉了其他人安排的工作,甚至不惜得罪自家大姐,因为在等待的无聊间隙里,他总是想要拿出手机上的监控,看看他的猫咪会不会突然出现,趾高气扬地巡视一圈自己的领地后,去冰箱里偷一盒冰淇淋。他连家门都没有再出过一步,因为去诚治大学见展耀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偷偷看一眼这件事实在太容易了。白羽瞳想,抵御诱惑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自己处在那样的诱惑面前。

    第三个两周时,白羽瞳意识到,自己对展耀的思念非但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愈发强烈了。就像有一股火一直在他心头烧着,让他坐立难安、夜不安枕,让他焦让他恼,也让他束手无策、无所适从。于是白羽瞳打开了他的云盘,那里存着一个多月前,展耀住着时候的全部录像。

    我这样,好像一个变态偷窥狂。白羽瞳自暴自弃地想,还是按照最早的时间点开了播放键。这里面大部分的画面白羽瞳都有印象,毕竟他总是不放心展耀一个人在家——各种意义上的。

    白羽瞳没有跳过任何一帧画面,以同等的时间流逝重新体会了一次展耀曾经鲜活生活在这里的每一秒钟,连画面纯黑,只有展耀呼吸和呓语的睡眠时间也不肯略去。

    在展耀离开的三天前,他接了一个电话。这一段是少有的白羽瞳并没有见过的画面,他拧着眉头,算着自己那天那个时候应该正在帮人处理监控。

    “找我干嘛?”从展耀有点不耐的语气和漫不经心的表情来看,白羽瞳猜打电话来的人是赵爵——这个时间点是巧合,还是赵爵算计好的?

    “你看,都是你给我惹麻烦,以后再帮你我就是傻子!”展耀翻了个白眼,“行吧……当然是我来……我伤没好呢,等着!”

    “我不回去。”展耀像个闹着要离家出走的初中生,“不要!”

    白羽瞳为这熟悉的耍赖的语气正露出一点笑容,却发现展耀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监控的方向,然后收回视线笑着说,“因为我喜欢上白羽瞳了呀。”

    白羽瞳的心仿佛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为展耀亲口说出的喜欢而滚烫热切,雀跃着欢呼着,另一半却如隔岸观火,冷漠又坚硬,那又怎么样,他给过你机会,是你亲手推走了展耀,你们毕竟是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白羽瞳甚至呆了好一会儿,才倒回去想要弄明白,展耀那个透过显示器看过来的眼神,究竟是巧合还是认真。

    又看了四天,白羽瞳终于看到了展耀离开的那一个早晨。

    事实上,在白羽瞳关门离开的一瞬间,展耀就打开了灯,白羽瞳只能猜想他也跟自己一样,整夜未睡。

    后面的事跟白羽瞳预料的差不多,展耀先去白羽瞳的卧室转了一圈,他把头轻轻埋进白羽瞳的枕头里嗅了嗅,然后打开了白羽瞳的衣柜——他显然看到了白羽瞳为他备下的新衣,但他目标明确地在长款风衣那部分翻找着,白羽瞳竟然也有些佩服他一眼就能认出自己这些在外人眼里都差不多的同色衣服。

    令白羽瞳更加惊讶的是,展耀还去了一趟他的书房。他再次打开了白羽瞳那个装着“委托人”名片的盒子——事实上,盒子里的名字几乎囊括了本市所有排得上号的杀手——展耀仔细翻了翻,然后把自己的名片放在了第一张。

    这倒是很有展耀的风格,他一定在心里偷笑,猜着白羽瞳下次打开盒子时受到惊吓的表情吧。

    然而令白羽瞳背后发冷的是,这一次,展耀大大方方地对着监视器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展耀一直都知道——白羽瞳喉头发紧,有一瞬间几乎产生一种被毒蛇盯上而想要拔足狂奔的冲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把视频倒回去了几秒,这一次,他死死盯着展耀的手。

    白羽瞳看了五次,终于看到在翻动名片的时候,展耀以极快的手法从里面抽走了一片。

    白羽瞳打开自己的盒子,展耀的名片明晃晃地放在最上面。白羽瞳慢慢地从第一张翻到最后,这里面果然少了一张——冯杰——那是甘力源手下最得力的心腹。

    白羽瞳想不通,展耀为什么唯独拿走了这一张,唯一能确定的是,在展耀身上,并不会发生什么“巧合”的事情——白羽瞳脑子里像蒙着一层迷雾,偶尔有一丝灵光闪过,却总是难以抓住。


    就在这个时候,白羽瞳的手机响了一下。

    那是白羽瞳的私人号码,展耀曾经通过这个号码开启了两个人之间一场奇妙的缘分,自己曾经宣称会销掉这个号码亲自抹杀这一场相逢。

    白羽瞳最后没能狠下心。

    展耀猜到了,或许说,是赌对了。

    展耀发过来的短信上写着,“丰泰大厦顶楼。”

    白羽瞳向窗外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昏暗,恐怕是一场少见的冬雨的前兆。

    手机又叮了一声,这一次只有两个字,“帮我。”

    白羽瞳抓起外套,冲出了家门。

    

    白羽瞳冲到楼顶的时候,已经飘起了一点小雨,风势渐起,天色也更加阴沉了些。白羽瞳的手按在腰间的枪上,向前踱步,他的心仿佛被一根细线提起,生怕一个转角,看到展耀的尸体,又啪一下摔得粉碎。

    “白羽瞳你好慢,再不来我都要淋湿了!”

    几乎是在看到楼顶正中的小平房上坐着个人的时候,展耀的声音就传过来。

    “你没事吧?”

    展耀坐在墙头,两条长腿轻轻晃着,给了白羽瞳一个大大的微笑,“你果然还是在乎我的。”

    “你闹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那点展耀没事而生出的庆幸很快被后怕和自己被展耀耍弄的愤怒取代。

    “担心什么?担心我又被人追杀?还是担心我又动手杀人?”展耀笑得纯良,带着一点他惯有的那惹人喜欢的狡猾,但这个笑容跟展耀对着监视器的笑骤然在白羽瞳眼前重合,让他直觉地感受到有什么不对劲。

    “展耀,我说过,不要再找我了。”

    “又要拿那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的说辞来搪塞我吗?”展耀终于收起了笑容,“白羽瞳,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盒子里那些名片是什么人我也都一清二楚,甚至知根知底。”

    白羽瞳对展耀的身份已经有所怀疑,此刻虽然不至于对展耀说的话完全没有准备,却仍惊讶于展耀的坦诚。

    “我以为我放了名片,你就会明白的。”

    白羽瞳的名片是按照赵爵给出的杀手能力评级排序的,整个榜单上,除了偶尔新入行的生手,就只有一个人白羽瞳从未见过。据传排名第一的杀手最擅长伪造意外和自杀,因此远离警方的视线,他从未失手过,也没有人见过他。甚至还有流言说这个人只是赵爵故作神秘而制造的都市传说,不过是把那些真正因为意外死亡的人头算在这个莫须有的杀手头上罢了。也因为他手法的特殊性,所以白羽瞳从未接到过相关的善后委托。

    “你是‘御猫’?”

    “哎呀,开始了。”展耀没有回答白羽瞳,反而搭起手比了个遮阳远望的姿势,尽管现在正是雨天。

    白羽瞳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远处一幢高楼,那是甘力源一处明面上的财产,有个身影正从高空极速坠落。

    “是谁?”

    “冯杰。”

    白羽瞳暂时还不知道,在二十几层的位置上,那个正冒出浓烟的窗口,燃烧的是被冯杰亲手杀死的甘力源的尸体。但蒋翎的消息,冯杰的名片,甘力源的地产,这些线索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灵感。

    一直到冯杰落地摔成一滩七零八落的红色,展耀才把视线重新移回白羽瞳身上,他从西服的内兜里掏出一张小纸片——白羽瞳猜,那是展耀拿走的那张冯杰的名片——随手扔在了风雨里,“白sir,突然发现自己养的猫不是白猫,而是黑猫的感觉如何啊?”

    白羽瞳笑了笑,对着展耀张开了手臂,“还能怎么办,只好多给它喂一条小鱼干了。”

    展耀笑着,从一人高的墙上跳进了白羽瞳的怀中。


【注】事实上,东莨菪碱的致幻性并不强,也难以通过吸入的方式起效,需要让人“随意听命于人”的效果往往需要中毒甚至是致死剂量才能达到。这里只是为写文做了夸张处理,随手一洒就让对方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药粉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是存在的。

【注】出自九把刀,杀手系列

                

 

FIN


PS

特别鸣谢 @草唯夕 为这篇文赐名

 @叫个YOLO有这么难吗 说想要看番外,我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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