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耀】暖冬
一个异国恋苦兮兮小情侣的故事，私设展耀读博的时候白羽瞳已经在警队了
展博士的凄惨留学日常我可以写八百集（不是）
万字一发完~食用愉快~（我知道很长，但是问了大家都喜欢一发完）
这是展耀连续加班赶稿子的第六天了。
展耀敲下最后一条reference，看了看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2:57AM，创造了新的记录。
还好是在会议截稿前一晚赶上了，展耀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发酸的腰背。想要赶出三篇文章来果然还是有点勉强，展耀一边保存文件一边想，下次还要再早一点开始准备才行。
展耀披上大衣，踏进寒夜的冷风里，那点刚刚被办公室空调烘出的燥热瞬间被吹散，展耀把脸低下一点埋进自己的围巾里，加快了往停车场走的脚步。
车子里也是一片冰凉，展耀的手甚至不敢去握那刺骨的方向盘。等不及让空调把车子暖起来，展耀在疲惫和寒冷的驱使下哆哆嗦嗦地踩下油门，家里温暖柔软的大床就是他现在唯一的动力。
幸好空无一人的街道让趋近于疲劳驾驶的展耀省了不少心，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车速不要太快，还分心想着明天要几点起来去办公室把稿子再修最后一次，今天夜里这场降温来得气势汹汹，明天要再加件衣服不要生病了。
事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在半途中一个长长的下坡时，车速渐快，展耀下意识地去踩刹车，车子却瞬间失控撞向了路边的大树。
“嘭”的一声，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展耀的头因为撞击狠狠磕在方向盘上，身子却被安全带勒住扯得整个肩膀和前胸一片热辣辣的疼。
还好车速不快。
气囊都没弹出来，应该不严重。
看起来是晚上降温，路上结冰所以车子打滑了。
展耀迅速理清了自己的现状。
展耀掏出手机查了一下出事故后该怎么处理，冰凉的指尖因为后怕还在微微颤抖，他觉得自己耳朵里像是一直有金属的鸣音和擂鼓般的声响，后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心脏还在因为这场意外而在疯狂跳动。
展耀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先下车，然后给警方和保险公司打电话，但也许是夜的沉静压垮了他，连日以来的巨大压力和过度疲劳终于被这场意外引爆，让向来坚强又独立的展耀也不免陷入了一场短暂的崩溃中——生活中最能击垮一个人的，往往不是持续的压力和困境，而是这样琐碎小事的累积。
意识到的时候，展耀已经拨出了白羽瞳的号码。
还没等展耀挂断，白羽瞳的声音已经从听筒里响起来：“猫儿？”
“嗯……”展耀的声音还有点抖，听到那个熟悉音色的时候，竟然莫名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是不舒服了吗？”白羽瞳听起来很焦急，仅仅是展耀半夜给他打电话这件事就足以让他被恐惧逼疯，何况展耀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点哭腔。
“我没事……”展耀咬着嘴唇，下意识摇了摇头，一滴滚烫的泪从他脸颊上划下来，“就是……突然有点想你……”
“我在呢。”白羽瞳的声音温柔下来，“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真的没事吗？”
“嗯……睡了，做噩梦了，迷迷糊糊就给你打了个电话……是不是打扰你了？”
“这么想我啊？”
展耀想着白羽瞳那斜着眼的得意样子， 忍不住笑了笑，“臭美吧你，我要挂了去睡觉了。”
“猫儿，你对我，永远不会‘打扰’，如果有事，一定要跟我说好吗？”
“知道啦，啰嗦死了。拜拜！”
“晚安，我的小猫儿。”
电话是展耀挂断的，他怕再说下去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哭出来，会忍不住告诉白羽瞳一切。
手机屏幕黑下去，展耀在渐渐凉下来的车子里擦了擦眼泪，拨通了911。
因为不知道发动机的受损情况，展耀是在离开车子一定距离的路边等着警察和保险公司的。他从未在这样凄冷的夜里如此彻底地感受北方冬季的威力，白天在阳光下尚且过得去的温度此刻终于露出尖锐的獠牙，冰冷的空气随着每一口呼吸带着刀刃般冲进肺里，刮得人从鼻腔一路到胸口都生疼，脸颊被风一激更是又痛又痒，展耀调了调围巾的位置试图把脸整个埋进去，却只收获了从领口的缝隙里灌进去的风和再也没能暖过来的手指。更糟糕的还是勉强被袜子护住的脚踝，若是从办公室到停车场的一小段路倒是足够，可眼下却成了寒意的突破口，展耀只觉得像是有一条冰冻成的蛇从自己的小腿一路往上慢慢在爬，被缠绕过紧的小腿和双脚已经近乎麻木，而它冰凉而粘腻的信子正舔舐着自己的大腿，血液凝固的感觉沿着动脉一路几乎攀行到心口。展耀双脚交替着在地上重重跺了跺，从神经末端传来的微不足道的反应让他确认自己的双腿还在。
好在警方来得很快，事故又非常简单，几方记录了现场，展耀的车子就被拖走了。展耀全程镇定自若，哪还有刚刚红着眼睛给白羽瞳打电话和冻得佝偻着的颓废样子。展耀本想叫个车子回家，结果直接被好心的警官拉着上了警车，提出要送他去医院。
“I’m fine.”一句简单的拒绝因为展耀的牙齿还在打颤而显得磕磕绊绊毫无说服力。
富有责任心的警察先生却十分坚持，道理跟展耀说了一大堆，根本不给展耀拒绝的机会。展耀一下子从冰天雪地里进入到暖风充足的车内，整个人都在不住地发抖，也没有力气去争辩，只希望ER有床位能让自己睡上几个小时。
好在展耀的车祸并不严重，除了额头上有点淤青以外没有任何不良症状，甚至可以冷静地向医生陈述事发经过和自己的情况。值班的护士给他安排了一个床位观察，几乎已经撑到极限的展耀也顾不上自己还没有洗漱，合衣躺下，立刻陷入了昏睡。
被早上的闹钟叫起来的时候，展耀整个人还是懵的，他看了看嘈杂而陌生的环境，花了至少三分钟才回忆起昨天夜里的车祸。
展耀拍了拍脸，让经过几小时睡眠稍微恢复的大脑和身体重新运转起来，出院，打车回家洗漱换衣服，然后又回到了办公室。
因为缺乏睡眠而带来的头疼和恶心被几杯咖啡和过于专注的大脑镇压下去，一直到论文全部上传成功的一瞬间，展耀才像回了神，突然感觉到全身像被碾过一样的疲惫和低血糖带来的一阵眩晕。好在因为经常用脑过度，展耀的办公室总是备着巧克力的。
展耀双腿打颤发软几乎站不起来，吃了糖坐了一会儿，才让过快的心跳稍微平复。他摆摆手拒绝了同事相约吃饭庆祝的邀约——自己嗓子又疼又肿，困得大脑几乎停摆，现在还觉得全身发冷，恐怕是要发烧。
好不容易叫车回到了家，展耀拎着包只觉得走廊长得没有尽头，廊壁上的灯光也像过曝的光点在他眼前直晃，让展耀忍不住一阵阵的发晕。
他甚至觉得自己晕出了幻觉——展耀扶着墙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努力眨眨眼睛，试图把白羽瞳的形象从自己摇晃的世界里赶走。
“猫儿！”那个站在他公寓门口的白色身影叫了一声，向他冲过来。
展耀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的包从手中滑落，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一身白色的熟悉身形，他的大脑甚至也拒绝去思考分辨这到底是幻想还是现实——如果这是梦，那我不想醒来。
“小白……”展耀低低叫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世界一下子模糊成大片扭曲的色块。
身子发软的瞬间，他迎面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是熟悉的温度和形状，连鼻尖都是怀念的味道。
展耀的双手死死勒着白羽瞳的脖子，白羽瞳从来不知道展耀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他的手轻轻环住展耀的腰， “我来看看你。”
展耀把眼泪蹭在白羽瞳的羽绒服上，眨了几下眼睛让视线重新清明起来，他知道自己至少应该先把白羽瞳带回家，可他一瞬间也不想松开手，离开白羽瞳的体温。
白羽瞳也不催他，只是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只不安炸毛的猫咪。
好一会儿，展耀才在被邻居围观的担心里扭扭捏捏地松开手，眼眶微红地问，“你怎么来了？等了多久了？怎么也不打电话给我？”
白羽瞳轻轻敲了展耀的脑袋一下，“还好意思问？我打了好几个小时电话了，都是语音信箱，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啊……”展耀想起自己昨天夜不归宿，白天忙着改论文也根本没有看手机，折腾了两天一夜的手机哪可能还有电，“我昨天晚上没充电，本来想一会儿到家了给你发消息的……”
“你额头怎么了？”胡思乱想几乎把自己吓了个半死的白羽瞳被刚刚见到展耀安然无事的安心冲昏了头，这才注意到展耀额上隐隐发青的痕迹。白羽瞳举起手，似乎是想要摸一摸。
“唔……”展耀微微侧过脸，让白羽瞳的手从他额角滑落，“回家说。”
展耀手脚软得厉害，全靠一股不想让白羽瞳担心的硬气撑过了回家的这几步，他拽着白羽瞳，几乎是倒在沙发上，这才握着白羽瞳的手压低了声音，“小白，我跟你说一件事……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还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所以，你不要害怕。”
白羽瞳虽然猜到展耀一定有事发生，心里还是不免提着一口气，甚至不由自主地用力捏住了展耀。
“我昨天晚上出了个小车祸……”
“什么？有没有受伤？”
“你不要这么大声……”展耀一时间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都一阵阵发黑，“我没事。你听我说完。昨天夜里降温，路上结冰了，我下坡的时候车子打滑撞到了树上，但我车速不快，事故不严重，连气囊都没有弹出来，我人也没事，昨天晚上去医院检查过了的，你放心。”
“你昨天打电话给我……是那个时候？”白羽瞳心疼地拨开展耀额前的碎发，指尖小心翼翼地从淤青的边缘扫过，他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展耀的体温也高得不正常。
“嗯……当时有点吓到了，就突然很想你……”展耀低下头，似乎觉得自己的举动过于软弱。
白羽瞳抱住了他，“你在那种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给我打电话，我很高兴。虽然我现在真的怕死了……但你不用瞒着我的，展耀，我想你什么事都跟我说。”
“知道你警局那边走不开，就是怕你担心……”
“结果我还不是来了？”白羽瞳松开展耀，轻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有没有事，我还能听不出来吗？小傻猫？”
“说谁傻呢！”展耀怒目圆睁。
“谁生病谁傻。展小猫，你是不是发烧了？你温度计呢？”
展耀一头栽倒装死，“我赶了两周论文， 好累啊，小白你折腾一路也累了吧？”
好在这栋公寓里的东西都是当时白羽瞳帮着布置的，他在熟悉的位置找到了药箱，不容反抗地把温度计塞给了展耀。
“包叔叔怎么同意给你放假的？”
“我告诉他，要是同意就算我请假，要是不同意，当我旷工也好，开除我也好，反正我是走定了。”
“你怎么没气死包叔叔，要是白叔叔知道你敢这么跟上级说话，非得打断了你的腿不可。”
“展耀，大家都很疼你，很担心你。”
“我知道。”展耀撇撇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哼？”白羽瞳的手摸了摸展耀被室温烘暖逐渐发红的脸颊，挑了挑眉。
38．6°，连展耀自己都没想到竟然烧得这么厉害。
“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最近太累了，精神一松下来才会发烧……我真的没事，好好睡一觉就会好了。”
白羽瞳知道展耀的体质，责备的话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他只庆幸自己来了。
“你晚上吃饭了吗？”
展耀摇摇头，“我不饿。”
“我去给你煮碗面，吃点热乎的东西早点休息好不好？”
“小白那你吃饭了吗？”
“我陪你一起。”
展耀不肯回房间躺着，非说客厅可以看到厨房，要陪着白羽瞳，白羽瞳只好给他裹紧了被子在沙发上安置好，自己去厨房烧水。
本想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食材可以煮面，白羽瞳却把着冰箱门愣住了。冷藏室里空空荡荡的，只放了两瓶咖啡，侧门还有一盒牛奶，白羽瞳甚至不用拿起来，就能看到上面写着的保质期限已经是上个月了。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样的一种复杂感觉，是气展耀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还说谎吗，是担心展耀吃不好会犯胃病吗，也许更多的还是心疼吧，心疼自己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人为什么非要在这异国他乡的小镇子里，过这样的清苦生活。白羽瞳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浸了水慢慢胀开，把他一颗心撑到发酸发疼。
“小白？”冰箱门的提示鸣音把脑子有些昏沉的展耀惊醒，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冰箱并不算是自己生活得很好的有力证明。
展耀甚至顾不上穿鞋，他掀开被子从沙发上跳下来，迫切冲到白羽瞳面前为自己辩护，“小白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是这两周太忙了我才没有时间去买菜。但我有好好吃饭的，我每天都有在学校好好吃饭的，我保证。”
白羽瞳扶住几乎站不稳要扑倒在他怀里的展耀，“乖，回去躺着。”
展耀的手臂被白羽瞳托着才能勉强站立，但他扬起脸，通红的脸色看不出是因为急切还是发烧，“小白，我真的有好好照顾自己。虽然没有时间做饭，但我买了很多速冻的馄饨和水饺。”展耀拉开冷冻室的门，里面的确还孤零零地放着一袋水饺，他甚至挥着手还想去打开厨房的柜子，“我还有很多速食饭，有方便面，不信我给你看。”
白羽瞳很少见到展耀这着急得甚至是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印象里的展耀总是冷静自持，即使是念书的时候被人误解，也不过是云淡风轻地说一句我不在乎。他弯腰托着展耀的膝弯把人打横抱起来，“我相信你，猫儿，我都相信你，我先抱你回沙发上，别着凉了。”
也许是高热真的冲昏了展耀的头脑，被放下的时候，他揽住白羽瞳的脖子不肯松手，只是把头埋在白羽瞳的颈窝里不断重复，“小白，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你也不要担心，真的不要担心我……我能照顾自己的……我知道煮面的时候放一颗蛋，我现在煮饺子也不会全都煮破了……我有好好吃饭的……真的，小白你不要担心……不要难过好不好……”
白羽瞳鼻尖一酸，他跪在沙发面前搂着展耀瘦弱的身板，拍着他的背哄他，“好，我们展大博士最厉害了，我特别放心。”
最后还是只煮了一碗面，材料只有清水，挂面，和盐。展耀捧着碗吃得津津有味，白羽瞳心里却涩得要命，只觉得这面苦得难以入口。
“明天买了材料，再给你做顿好的。”
“小白，为什么我觉得你用清水煮一碗面，都比我自己做得好吃。”
白羽瞳庆幸展耀正低头专心吃面，看不到自己快要维持不住的笑容，他伸手揉揉展耀的头发，“因为你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烧的水你都会觉得比别人烧的甜的。”
“你少自恋了，再说，我喝别人烧的水干嘛？”
白羽瞳微微用力，作出想要把展耀的脸摁到碗里的样子，然后在展耀梗着脖子要反抗的时候，借机跑了。
“臭耗子你要死啊！”
白羽瞳躲到厨房洗手，冰凉的水从手腕淋下来，好不容易才让他心绪平静。
“我吃完了。小白你吃得好少啊。”
“我在飞机上吃过了。你别动，放着我来收拾。”白羽瞳把温水和药递给展耀，“药不用我喂着吃吧？”
展耀向来吃药的时候喜欢闹脾气，白羽瞳不好言好语哄着、用好吃的诱惑着不肯点头，这次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自己仰头把药一吞，连水都喝得干干净净，这才举起杯子递回白羽瞳面前，扬起脸眼睛晶亮，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白羽瞳挑着嘴角笑了笑，弯腰在展耀滚烫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乖。”
许是真的累狠了又被高烧带走了太多了体力，白羽瞳洗碗收拾厨房的几分钟里，展耀就歪着头陷入了浅眠。白羽瞳把他连人带被子一大团抱回主卧，又跟剥笋一样好不容易把展耀跟他缠得死死的被子分离，动手给他换衣服。
期间展耀迷迷糊糊地喊了他一声“小白？”，白羽瞳正把展耀的脑袋从套头的毛衣领口挖出来，看着展耀坐不住倒在自己胸口的样子，轻轻摸了摸他的后颈，“嗯，我在呢。”
展耀白皙的胸膛上有一道看着极为吓人的暗紫色印子，从他的左肩一路到右侧腰际——白羽瞳知道那是被安全带勒出来的。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匆匆给展耀的睡衣系上扣子，白羽瞳的心疼得快要裂成两瓣，但他的软弱，是此刻的展耀最不需要的东西。
等白羽瞳洗漱完爬到展耀的床上时，展耀下意识地就朝他靠过来，白羽瞳想狠狠搂住他，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肉里跟自己融为一体再不分离，可又怕弄疼了展耀身上的淤青，只好僵着身体，等睡姿不良的展耀手脚并用地缠上来，这才叹了口气，手虚虚搭在展耀的背上，把他护进了自己的臂弯。
展耀烧了一夜，惹得白羽瞳整晚没睡踏实，隔一会就要醒来看看展耀的体温有没有降，或是他有没有四仰八叉地踢被子，到天才蒙蒙亮的时候，索性借着时差自己爬起来，拎着钥匙出门去给展耀买菜了。
展耀本人倒是一觉睡到了十点多，潮汗和干渴都没能让他醒来，白羽瞳什么时候起床的他更是一无所觉。
展耀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体虚得几乎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头也疼得像是被人敲了一棒子，他嗓子干得冒火，耳朵甚至因为高烧而出了隐隐的鸣音。展耀慢慢坐起来，拖着打颤的腿准备去给自己倒上一杯水，再把药吃了。
在厨房看到白羽瞳的时候，展耀整个人都愣住了，“小白？”
白羽瞳在处理着什么鱼生，双手湿漉漉的，他甚至顾不上洗手，就冲到展耀面前，自己把额头贴上展耀的额头，“猫儿，你是不是烧傻了？车祸有后遗症吗？你还记得昨天的事情吗？”
“我以为……是我梦到你了……”展耀眨了眨眼睛，看向白羽瞳的眼神清澈又无辜，说出来的话却让白羽瞳心里又甜又酸。
“你天天梦到我吗？”白羽瞳笑着用额头去蹭展耀，被展耀一把推开。
“我去洗漱。”
“你自己小心一点。我给你煮了海鲜粥，洗好就出来吃早饭。”白羽瞳冲着展耀的背影喊，没有错过展耀红透的耳朵。
虽然是想念了几个月的味道，展耀却只勉强吃下半碗，他盯着自己的勺子在碗里搅了快五分钟，才舔舔嘴唇准备再努力吃一点，不让白羽瞳说教。
碗却被白羽瞳收走了。
“不用勉强自己的，知道你发烧胃口不好。”白羽瞳换过一个装了几瓣橙子的碟子，“少食多餐。来，补充点维生素。”
“好甜。”刚剥好的橙子带着丰沛的酸甜味道在口腔里炸开，微凉的温度对发烧而燥热的展耀来说也刚好。
展耀的脚在桌子下面贴着白羽瞳的脚踝，他叉起一小块橙子，递到了白羽瞳的嘴边。
“小白，今天我们干什么？”展耀窝在沙发上，看着白羽瞳在厨房里来来回回忙得像个小蜜蜂一样，“是看电影，还是去散步？你有特别想去哪里约会吗？可惜你难得来北边一次，却没赶上下雪……”
“你想得还挺美。”白羽瞳一指头点在展耀的脑门上，给本来就头重脚轻的小猫咪差点戳了个跟头，“烧还没退呢，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养病。”
“可是你难得来一次……这样我会觉得我都没有好好陪你做什么啊……”展耀委屈巴巴地想，我这是为了谁啊，不识好人心，越想越气，捉着白羽瞳递药过来的手给自己磨牙。
“我是来看你的，跟你在一起还不够吗？”
算这只耗子会说话，未来的展博士终于松开了自己的磨牙棒。
“而且，明天一早我就走了……”白羽瞳低垂下视线，没敢看向展耀。
“这么急啊……那小白你真的辛苦了。”展耀也低头拨了拨自己的手指，“其实……你这么急，还是出国，包叔叔能给你三天假已经算不少了……”
“嗯……所以别嫌时间太短……”白羽瞳轻轻抱了抱展耀，“下次我会提早安排休假，好好来陪你的。”
“我就是觉得你太折腾了……”
“没事。不来看看你，我不安心。”
“都说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了。”
“好好好。”展耀在白羽瞳怀里挣扎着又扑腾不出花的样子，真的太像个被摁住的小猫了，白羽瞳笑着应他，扭头在展耀的眼角亲了亲。
知道白羽瞳明天就要走，展耀就更不肯放他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了，自己挤进白羽瞳怀里窝起来，以近乎强硬的姿态阻断了白羽瞳起身的打算。
“你不让我去做饭，中午不想吃鱼啦？”
展耀纠结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滚烫的脸颊贴在了白羽瞳的胸口，烫得白羽瞳心里都暖乎乎的。
他们挑了一部前段时间展耀太忙而没有看成的好莱坞动作爽片，可惜还没等到喜欢跟展耀对着干给剧情找茬的白羽瞳开始发表什么意见，展耀已经靠着白羽瞳的胸肌睡着了，灼热的呼吸蹭过白羽瞳的脖子，湿湿暖暖，又痒痒的。
于是，又一次被抱回床上的展耀一觉醒来，如愿以偿地吃到了白羽瞳做的鱼丸。
“小白你在忙什么呢？”展耀捧着鱼汤，趴在料理台对面看白羽瞳包云吞，“包这么多又吃不完。”
“这是你明天的早饭，剩下的你冻起来，以后可以自己煮着吃。”白羽瞳动作娴熟地把皮捏好，“你之前不是还跟我抱怨过速冻的不好吃，有一股腥味嘛……”
自己不知道多久前的随口一提，竟然让白羽瞳一直记挂着，展耀又是感动，又是懊恼，“你这样，简直像专程跑过来给我收拾房子做饭一样……”
“不好吗？”白羽瞳的手伸过来，在展耀的鼻尖上点了个白白的小面点，“就你这个生活自理能力，我怕不是要一辈子给你收拾房子做饭了。”
“你可有点出息吧，白sir！”展耀甚至顾不上炸毛，咬牙切齿地喊了声警官，自己把碗一放，扭头就走，一头扎进沙发上的抱枕堆里。
晚上白羽瞳跟家里打电话，展耀就在旁边闹他，白羽瞳一边嗯嗯啊啊地应付着白妈妈的数落和照顾好展耀的嘱托，一边把不停往自己身上扑着要亲亲的展耀往下扒。展耀撅着嘴，把白羽瞳的指尖放在嘴里一根根舔起来，手指还在白羽瞳的胸肌上摸着跳起舞。白羽瞳瞪了他一眼，只得到小猫咪一个扬着脸理直气壮的表情作为反击，索性说了一句“妈你要是不信我让小耀跟你说”，就把听筒放到了展耀耳边。
这下轮到展耀白了白羽瞳一眼，然后才挂起笑容，跟白妈妈撒起娇来。
知道展耀毫无还手之力，白羽瞳这才美滋滋地凑过去在展耀脸颊上偷吻，两个人顶着额头，黏黏糊糊地亲起来，因为妈妈的声音还从电话的听筒里不停传来，反而多了点高中生偷偷早恋般的青涩和禁忌感。
闹着要洗澡的展耀最终得到了白羽瞳的许可和陪护，自己软塌塌地接受洗头擦身的贴身服务，手还要不老实地往白羽瞳腿间乱摸。
“我忍了好几个月了，你别撩我……”白羽瞳眼睛都红了，拎起展耀细细的好像一下就能被折断的手腕让他老实点。
“小白，我可以的……”
“闭嘴，老实点。”白羽瞳捂着展耀的眼睛鼻子，打开淋浴给他从头浇了下去。
展耀本来还想打趣白羽瞳是不是一个人洗冷水澡了，可摸到他偏凉的体温又忍不住心疼，只好把自己这个烧得正热的人体暖炉塞进他怀里。
“想不到，我还有给你这个臭老鼠取暖的一天。”
“厉害厉害。”
他们躺在被窝里看完了白天那部电影，有好几次白羽瞳觉得展耀点着头就快要睡着了，可他自己晃晃脑袋又醒了，好像为了怕自己睡过去，还在不停地跟白羽瞳说话。
“困了就睡吧，你还病着呢，需要休息。”
“我不困……”展耀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哈欠，“是因为太暖和了才打哈欠的。”
没戳穿展耀的强词夺理，白羽瞳低头去亲展耀靠着自己肩膀的额头，“那我困了，你陪我睡觉好不好？”
“哦。”展耀想着白羽瞳长途飞行后确实没好好休息，乖乖关了电脑关了灯，“那小白晚安。”
“猫儿晚安。”
白羽瞳是从后面抱住展耀的，展耀虽然跟他一样高，但身上没几两肉，刚好可以嵌进白羽瞳怀里。过了好一会儿，展耀偷偷地挣脱出来，自己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羽瞳。
白羽瞳其实也没有睡着，展耀的视线太过炽热让他更没法装睡，他索性睁开眼睛，与展耀明亮的眼睛对视。
“睁着眼睛是不能睡觉的。”白羽瞳故意凶他。
“我舍不得睡觉，我想再多看看你……”
白羽瞳被这句话激得几乎落下泪来，那句咱们不念了你跟我回家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他不想让展耀的坚持更加困难，只好亲亲他的唇尖，“不是每天都在视频里见到吗？”
“真人更帅。”
“噗嗤——”两个人在被窝里笑成一团， 终于冲淡了点离别的愁绪。
“我还会来看你的。”
“嗯……我放假也会回去看你的……”
“不要那么用功也可以……”
“身体重要，我知道啦——”
“行行行，我不说了，看我下次还抽查你的冰箱。”
“小白……”
“嗯？”
“等我。”
“一直在呢。”
第二天白羽瞳起得很早，从展耀住的这个偏僻的小镇子回国，他要先赶去芝加哥的早班机。展耀前一晚没有睡踏实，白羽瞳起身的时候他还有点迷糊，也不说话，就闭着眼睛拉着白羽瞳的手不放。
白羽瞳把展耀摁回枕头上，自己拨开他额前的碎发亲他，“别起来了，好好睡，我走了。”
一句“走了”却像触动展耀什么神经，他把脚踩到地上，眼睛还没睁开就要站起来，结果实在虚弱腿软，歪在白羽瞳怀里。
“我要送你。”身子软成一根面条，嘴巴却还很硬。
白羽瞳把展耀扶住，轻轻吻了他一下，“就送到门口好不好？你还没完全退烧，别让我担心。”
展耀咬咬嘴唇，最终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展耀沉默着看白羽瞳换好衣服，拎着几乎没什么东西的小旅行箱走到大门口，没忍住扑上去，圈着白羽瞳的脖子，把白警官整个摁在了门板上。
白羽瞳没有反抗，只是一手揽着展耀的腰，一手搭着他的背。
“猫儿……”这句话白羽瞳憋了两天，虽然知道展耀不想听，虽然知道展耀有很努力地不让自己担心，可不亲口说出来，白羽瞳总觉得还是不安心，“你照顾好自己。千万，一定，照顾好自己。”
“嗯。”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怕我知道，不要瞒我，好不好？”
“好。”
“我会好好想你的。会每天跟你视频监视你。”
展耀笑了笑，把头埋在白羽瞳的颈窝，猛地吸了一口白羽瞳身上的味道，“谁要理你？”
“那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比如小白我也会想你的，你不许偷偷交女朋友什么的？”
白羽瞳的脖子上挨了一口。“你敢！”
“我不敢我不敢，谁还能比我家猫儿漂亮吗？”
展耀松开手，定定地看着白羽瞳的眼睛，那双白羽瞳最为真爱的宝石般纯粹通透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眷恋和情意，“小白……”
“怎么了？”
“你要平安……”
“好……”白羽瞳闭上眼睛，虔诚地吻上展耀柔软的唇瓣。自己在担心展耀身体的同时，这个人何尝不也是在记挂着自己的安危。
“那我走了？”悠长而缱绻的一吻罢了，白羽瞳摸着展耀的脸，拇指从他的眉骨上扫过——眉骨上方几公分，还留着前几天车祸留下的淤青，“自己小心。”
“小白再见。”
“猫儿再见。”
展耀不知道的是，那个一直笑着陪他鼓励他的白警官，那个警局最年轻有为却铁腕冷面的阿sir，在他关上门后，立刻失去了自己从容镇定的伪装，他呆呆盯着展耀的门，良久落下一滴泪来。然后像被这小小一颗坠落的水珠击垮，白羽瞳捂着脸，慢慢蹲了下来。
怎么会不担心呢？怎么会不心疼呢？
这几天白羽瞳的心疼得简直像被生生撕开，筋肉血管被一一扯断，跳痛的神经像一张巨大的越勒越紧的网，让他连呼吸间都好像带着苦涩和铁腥的味道。这比他曾经受过的最重的伤还要疼，好像不只疼在他的每一分血肉骨骼里，也疼得印刻在他的灵魂上，日日夜夜，永不停息。
可他不能在展耀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尤其是见到展耀那样拼命地想要维持坚强的面具，向他证明自己生活得很好、不用任何人担心的时候。
他们经历过很多离别，因为知道这是为了各自的成长而必须自己走过的路，也因为知道他们的道路终将汇聚，白羽瞳和展耀总是很洒脱，两个人笑着挥挥手，踏上前路时永远志得意满，永远意气飞扬。
但也许是因为这一次白羽瞳蓦然闯入，让展耀猝不及防地把最脆弱柔软的内里暴露出来，把自己生活里最琐碎难熬的不堪摊平开来，两个人反而因为这一天的团聚而更加难舍难离，好像告别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在思念对方。
白羽瞳的肩膀抖着，却死死捂着嘴不敢出声。
哭完了，白羽瞳抹了抹眼泪，再站起身的时候，又是腰杆笔直，足下生风。
偌大的香港，还等着他来守护。再说，等展耀回国的时候，自己至少要混到个重案组组长的位置，才能好好罩着自己的小猫咪啊。
过度的虚弱和连续的高烧彻底拖垮了展耀，让他并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动静，不需要在白羽瞳面前硬撑，他几乎走不回卧室，就在沙发上抱着毯子昏睡了大半天。
等展耀再醒来时，过短的冬日已经擦黑了，他看了看手机上白羽瞳发来的已经登机的消息，觉得精神好了不少，准备去随便煮点什么东西来吃。
展耀睡得又渴又热，打开冰箱准备找白羽瞳买的橙汁，却发现自己原本空荡荡的冰箱已经被填得满满。
侧门里有牛奶，橙汁，苹果汁和一盒新鲜的鸡蛋。冷藏室里装着好几种已经洗净切好的蔬菜，成盒的去皮切块的水果，新鲜的奶酪，培根，片好的火腿，还有葱姜蒜洋葱这些辅料。
展耀打开冷冻柜，也是满的。上面半层是手打的鱼丸，剥好的虾仁，还有超市买来的其他丸子豆腐，下半层满满当当摆着的盒子里，都是白羽瞳给他包的馄饨。而病得昏沉的他，甚至不知道白羽瞳是在自己的哪一场睡眠里，一个人悄悄地为他做了这些。
“小白……”
展耀滑坐在冰凉的地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得满脸泪痕。
落地的时候，白羽瞳眯着眼睛，从小窗去看外面的香港的万里晴空，他忍不住去想展耀那里冬天永远阴沉像要下雪的天色。
白羽瞳打开手机，第一件事是给展耀留言报平安。向外走的时候，白羽瞳接了几个电话，又随手翻着手机上其他的消息，走到停车场的时候，他发现展耀睡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今年的初雪。
是一个温暖的冬天。”
两张配图，是夜色里洋洋洒洒铺天盖地的大片雪花，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鲜虾云吞。
白羽瞳吸了一口香港熟悉的温暖又湿润的空气，笑了笑，真是一个温暖的冬天啊。
FIN
